台大教授葛克昌：全世界只台灣有萬年稅單問題 侵害人權就是最大違法
邱頡勝 / 理律法律事務所50週年舉辦系列研討會，9月18日上午在公務人力發展中心舉辦「全球化時代下台灣稅制的『變』與『不變』」研討會上，特別探討萬年稅單問題，引起各界高度關注。台大教授葛克昌表示，「萬年稅單」，全世界都沒有，只有我們這裡有。原因是民國89年以前行政法院只有一個沒有言詞辯論、是書面審理法律審，所以稅單撤銷要撤回原機關，原處分重核。但是現在制度改了，我們有了高等行政法院，有言詞辯論，可以認定事實，但是思想都沒有改，就形成萬年稅單很奇怪的現象。
長期關心賦稅人權的葛克昌教授，在「稅法的司法審查發展－以維護納稅義務人基本權為核心 」、「憲法租稅人權之保障－以實務上長期存在之萬年稅單問題為中心」議題上，侃侃而談，為何會有「萬年稅單」、「撤銷另為處分」的現象？葛克昌教授認為，法官最主要的功能有二，就是認定事實與解釋適用法律，但是法官很多有心魔，不敢講最後一句話，因為法官有法律上的誤認，誤認為處罰是稽徵機關的事情，不是他的事情，他就不能處罰。葛克昌強調，法官在憲法上定位，自我認知不清楚，就會有問題，另外一個原因就是自己認定事實、自己重為處分、自己認定漏稅額，法官沒有受過訓練做不到。
葛克昌表示，其實各國法官也沒有自己做，法官下面有助理可以提供協助，而且是專業的法院。過渡時期，行政法院的法官做稅法審判，要派有能力計算稅額的助理法官，不是法官自己做。葛克昌認為很慚愧，法學教育、稅法教育是失敗的！法官要知道稅務訴訟究竟目的何在，是統一法律見解？還是保障納稅人權益？如果認識清楚是為了保障納稅人權益，就不會造成萬年稅單的奇怪現象。
台大副教授柯格鐘以「稅法的司法審查發展－以維護納稅義務人基本權為核心」為題，提出報告表示，稅法負有分配正義的角色，在德國稅捐強調正義，甚至稅制健全化是法治國家重要領域的一環，德國財稅法院的法官需要經過稅法考試及格，本身具有法律專業，從大學就有專業培訓，跟國內有很大的區別，我們培育遠趕不上實務上的需求。如果我們一直趕不上實務，就會產生萬年稅單、稅務訴訟敗訴比率高的惡果。
柯格鐘表示經常被問及司法院憲法大法官與德國有何差異？他指出差異就在，我們司法院大法官還沒有完全認識到作為一個憲法審查機構，稅法規範的工具，「量能課稅原則」的重要性。至今年七月底，司法院大法官公布的解釋共731則，如果用「量能課稅」去檢索，很少出現在大法官解釋文或理由書。所以我們的司法審查與德國司法審查，簡單說，差在德國在50年代就有量能課稅，並以量能課稅為審查標準，我們目前還沒有這個。憲法中的平等原則不得有歧視待遇，這是不夠的，柯格鐘期許將來有機會非常希望，能多用「量能課稅」作為審查稅法規範，是否合憲的重要工具。這是我們與德國最大的歧異，導致早期大法官審查稅法規範只有依法課稅原則，沒有一個真正審查標準。
此外，柯格鐘談到依法課稅原則，所謂的「法」不應該以授權行政機關制定的法規命令。課稅的主體、課稅、稅基等，需要由人民代表，就是國會來制定，不可以授權行政機關自行制定，這就是所謂的「法律保留」。他舉出我們可能一輩子不一定碰到都更事件、公用徵收等，但都更事件、公用徵收都用嚴格法律保留；反而侵害人民更廣泛的稅捐，不只涉及財產權還涉及生存權，只用一般保留這不是矛盾嗎？柯格鐘強調立法者不可以密室協商，需要公開討論讓人民知道，為何本來我可以享用的財富要被課稅，而且稅法應該用嚴格法律保留，也就是國會通過，不能用黨團協商通過，這會留下紀錄，未來下一代會看到我們這一代是如何搞稅法的。
葛克昌也回應柯格鐘的文章，強調稅法越來越重要，早期都是公權力侵害人權為多，以往如軍隊、警察等公權力侵犯人權，但現在越來越少見，但是稅法侵犯人權卻越來越多，因為稅捐是沒有對價、公法上的強制義務，對人民強制而來。不能沒有法律依據就強制徵收人民的稅，或者動用國家執行、行政處罰等，而我們國家甚至還有限制出境。葛克昌表示，人民與國家最密切的就租稅法律關係 ，因為人一出生到死亡都有稅。他肯定違憲審查的工作理律事務所提出很多，並賦予很大期許。指出很多觀念還需要釐清，租稅法律主義還不是違憲審查，違憲審查有沒有保障納稅人權利？大法官很少做到但最近有些突破，學界需要努力還很多。
葛克昌舉出我們稅法裁判與其他先進國家最大不同，就是在司法裁判之中，他們的理由都是討論有沒有侵害納稅人權利，而稅捐稽徵法11條之3，「財政部依本法或稅法所發布之法規命令及行政規則，不得增加或減免納稅義務人法定之納稅義務。」法官很少用到這條，違法侵害人民基本權就是最大的違法，核課處分違法就要撤銷。他以歐盟法院三年前判過一個案子為例，在英國生活必需品不能課營業稅，因為生活必需品是低收入者的重要支出，基於量能課稅原則，對沒有負擔能力的人課徵稅捐會侵害生存權。而在英國飯後所吃的巧克力點心，最後經過鑑定是蛋糕，屬於生活必需品，因此歐盟法院建議之前針對該巧克力所課徵的營業稅要退稅，結果英國退回350萬英鎊稅金。所以量能課稅不只與平等權有關，還要考慮與其他自由權。2015/09/22
圖說：台大教授葛克昌指出萬年稅單是台灣特有的奇怪現象。
